
1杭州的雨夜,湿漉漉的街道倒映着霓虹,像打翻的调色盘。我撑着伞,站在美曼公司楼下,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水花。已经过了九点,她加班的第八个夜晚。
手机震动,是美曼的消息:“马上下来,想你了。”我嘴角不自觉上扬,回了个“等你,
肉麻鬼”。抬头时,看见她从旋转门里出来。米白色风衣衬得她身姿挺拔,长发如瀑。
她看见我,眼睛弯成月牙,小跑过来,扑进我怀里。“周皓,你身上好暖。
”她声音闷在我胸口,像撒娇的猫。我搂紧她,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香。“饿不饿?
去吃点东西?”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回家吃吧,我买了菜。”“你加班还有空买菜?
”我挑眉。“外卖的菜不新鲜嘛。”她挽住我的胳膊,整个人贴上来,
“我想给你做红烧排骨。”这就是美曼。对外是雷厉风行的设计总监,对我,
却黏人得像块牛皮糖。我们并肩走在雨里,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和我运动鞋的摩擦声,
交织成奇妙的二重奏。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今天公司有个客户特别难搞,”美曼抱怨,语气却带着点得意,“说我方案不够‘大气’,
我直接怼回去,说他的审美还停留在乡镇企业家的水平。
”我笑出声:“你没被开除真是奇迹。”“怕什么,”她捏捏我的手心,“开除了你养我啊。
”“养,当然养。”我应着,心里却想,就我那点写软文的收入,
怕是连她一瓶香水都买不起。美曼赚得比我多,却从不让我感觉压力。她总说:“周皓,
你的幽默感是无价之宝。”回到家,一室暖光。美曼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跑去厨房系围裙。我窝在沙发里,看她忙碌的背影。腰肢纤细,臀部曲线饱满得恰到好处。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尤物,两年前还是个男人?没错,美曼是变性人。
她从不避讳告诉我这个。我们第一次约会,她就坦白了:“周皓,我以前是个男的。
你能接受就继续,不能接受,这顿饭我请。”我当时差点被水呛到。
看着她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修长脖颈,曲线玲珑的身材,
实在无法和“男人”联系起来。但我只是愣了三秒,然后说:“怪不得你打游戏那么厉害,
原来有先天优势。”她笑了,笑得花枝乱颤。那一刻,我知道,就是她了。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有节奏的笃笃声。我起身,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
下巴搁在她肩上。“需要帮忙吗,田螺姑娘?”她侧过脸,亲了我一下:“乖,别捣乱。
去看电视,或者写你的小说去。”我赖着不动,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间游走。“小说没灵感,
需要美曼老师激发一下。”她用手肘轻轻顶我一下:“少来。快去,不然排骨糊了。
”我悻悻地回到客厅,打开电脑。文档空白,光标闪烁。我是个不入流的网络写手,
专写些都市艳情故事,赚点零花钱。读者说我写感情戏有股“真实的渣男味”,他们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身边有个活体素材库。美曼就是我的缪斯。她极端,热烈,像一团火。
爱我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嫉妒的时候,又能把我家门锁撬了,
就为检查有没有藏着别的女人。有一次,我和女编辑多聊了几句工作,
她直接把我手机从窗户扔了出去。十六楼。事后,她哭得稀里哗啦,
一边道歉一边给我买最新款的手机。我能怎么办?只能原谅她。谁让我爱她这份疯狂。
“吃饭了!”美曼端着盘子出来,脸上沾着点酱汁。我伸手帮她擦掉,她抓住我的手腕,
舌尖轻轻舔过我的指尖。一阵电流窜过全身。“味道不错。”她眯着眼笑,像只偷腥的猫。
饭菜很香,排骨烧得软烂入味。我吃得狼吞虎咽,她小口吃着,大部分时间在看我。“周皓,
”她突然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我夹菜的手一顿。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那要看是什么谎了。”我故作轻松,
“如果你背着我藏了私房钱,那我肯定得收拾你。”她没笑,
眼神认真:“如果是很大的谎呢?关于我的过去。”我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美曼,
我爱的现在的你。过去什么样,我不在乎。”这是真心话。我爱她的灵魂,
那个住在这具美丽皮囊里,时而温柔时而暴戾的灵魂。至于这灵魂曾经栖息在怎样的身体里,
我不关心。她看着我,眼眶微微发红。然后,她起身,坐到我腿上,捧着我的脸吻下来。
这个吻带着排骨的甜味,和一丝决绝的意味。“周皓,你是我的。”她喘息着说,
“永远都是。”“嗯,你的。”我回应着她的吻,手探进她的衣襟。她的皮肤光滑微凉,
像上好的丝绸。情到浓时,她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叫我名字。”“美曼……”“不,
叫我的本名。”她眼神迷离,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渴望。我愣住。她的本名?
那个属于男性的名字?我从没叫过,甚至刻意遗忘。那像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美曼就好。
”我避开她的视线,加深这个吻。她眼神瞬间冷却,推开我,整理衣服。“我洗碗去。
”又来了。每次触及她变性的细节,她就会这样瞬间变脸。我看着她僵直的背影,
心里叹了口气。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晚上睡觉,她背对着我。我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生气了?”她不说话。“我给你讲个荤段子吧?”我试图缓和气氛,“说有一对情侣,
女的问男的,‘你爱我吗?’男的说,‘爱啊。’女的说,‘那你说说我是什么味道的?
’男的说,‘草莓味。’女的高兴了,‘你怎么知道?’男的说,
‘因为我刚放了个草莓味的屁。’”安静了三秒,美曼的肩膀开始抖动。然后,
她爆发出大笑,整个人转过来,捶打我:“周皓你混蛋!破坏气氛!
”我抓住她的手:“笑了就不准生气了。”她哼了一声,重新窝进我怀里。“周皓,
你嘴巴这么贱,也就我能忍你。”“是是是,感谢美曼大人收留。”夜深了,
她呼吸变得均匀。我却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脸上,安静美好得像天使。
我轻轻起身,想去客厅喝杯水。经过书桌时,脚踢到了抽屉,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下意识低头,发现抽屉没关严,露出一点缝隙。里面好像有个陌生的铁盒。鬼使神差地,
我拉开了抽屉。铁盒很旧,锈迹斑斑,放在一堆杂物下面。我打开它,
里面是一些零碎东西:一枚旧校徽,几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张……身份证。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拿起身份证,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上面的信息。照片是年轻时的美曼,
短发,眉目清秀,还带着几分少年气。名字栏,印着“张伟”。性别栏,明确的“男”。
出生日期,比她告诉我的,大了三岁。张伟。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性名字。像根针,
猝不及防地刺进我眼里。手指摩挲着身份证粗糙的边缘,我感到一阵眩晕。
不是因为她过去的男性身份,而是这赤裸裸的谎言。年龄,名字,她都撒了谎。为什么?
铁盒底层,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我颤抖着打开,上面是美曼娟秀的字迹,
标题却让我脊背发凉:男友使用说明书第一条:永远不要问关于过去的问题。
第二条:如果发现第一条被违反,请参阅最后一条。我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只有一行字:最后一条:跑。快跑。头也不要回地跑。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卧室里,美曼翻了个身,
发出模糊的呓语:“皓……别走……”第二天是周末,阳光大好。我醒来时,
美曼已经化了精致的妆,正在煎鸡蛋。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我的噩梦。“懒猪,起床啦!
”她声音轻快,穿着我的白衬衫,光着腿,性感得一塌糊涂。我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身份证和说明书的内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怎么了?没睡好?”她凑过来,摸摸我的额头。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清澈,看不出丝毫隐瞒的痕迹。“做了个噩梦。”我哑声说。
“什么梦?”“梦见你不要我了。”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捏我的脸:“傻不傻?
我美曼这辈子就赖上你了,甩都甩不掉。”她转身去盛早餐,衬衫下摆晃动,
露出大腿根部一小块暗红色的疤痕。我以前问过,她说是不小心烫的。现在,
我突然不确定了。吃饭时,我状似无意地问:“美曼,你老家具体是哪里来着?
我好像一直没记清。”她切煎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个小县城,说了你也不知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就想多了解你一点。”“了解那么多干嘛?”她抬头,笑靥如花,
“记住我现在爱你就够了。”她夹起一块培根,塞进我嘴里:“多吃点,下午陪我去逛街。
”我嚼着培根,味同嚼蜡。她的笑容无懈可击,却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那个铁盒,
那张身份证,还有那份诡异的说明书,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心里。逛街时,她挽着我的胳膊,
兴致很高。试衣服,买化妆品,和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在一家首饰店,她看中一条项链,
链坠是个小巧的锁。“好看吗?”她戴在脖子上,给我看。“好看。”“你买给我。
”她撒娇。我掏出钱包。她却按住我的手,眼神变得幽深:“周皓,你要用这把锁,
把我锁在你身边一辈子哦。”我心里一悸。店员小姐在一旁羡慕地笑:“先生,
你女朋友真浪漫。”我勉强笑笑,付了钱。美曼高兴地亲了我一下,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回家路上,经过一个巷口,突然冲出来一个流浪汉,撞了美曼一下。她尖叫一声,差点摔倒。
我赶紧扶住她。流浪汉眼神浑浊,盯着美曼,咧开嘴笑:“嘿嘿,
假女人……”美曼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僵硬。我怒火中烧,
揪住流浪汉的衣领:“你他妈说什么?!”流浪汉却不怕,
继续盯着美曼笑:“味道不对……嘿嘿,男不男女不女……”美曼猛地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掐进我肉里:“周皓,走!快走!”她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恐和哀求。
我狠狠推开流浪汉,搂着美曼快步离开。走了很远,还能听到身后那癫狂的笑声。
美曼一直发抖,手冰凉。“没事了,就是个疯子。”我安慰她。她不说话,
只是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像溺水的人抓着浮木。晚上,她异常沉默,早早洗漱睡了。
我躺在旁边,毫无睡意。黑暗中,我能听到她压抑的、轻微的抽泣声。我伸手,
把她揽进怀里。她没有拒绝,把脸埋在我胸口,泪水浸湿了我的睡衣。“周皓,
”她声音哽咽,“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了,你还会爱我吗?”“你永远是你。”“不,
”她摇头,“你不明白。”她抬起头,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有些东西,像跗骨之蛆,甩不掉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就像那个流浪汉,他闻得到。”“闻到什么?
”“不一样的味道。过去的,肮脏的味道。”她轻轻说,“周皓,
我拼尽全力想变成现在这样,想干干净净地爱你。但总有些东西,会找上门来。
”我心里警铃大作。“什么东西?美曼,你在怕什么?”她却不再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我。
“记住说明书上的话,周皓。如果有一天……跑。那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温柔。”那一刻,
我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再仅仅是我爱的那个病娇女友。它成了一个谜团,一个漩涡,
中心是她拼命隐藏的、惊心动魄的过去。而那份“男友使用说明书”,不是玩笑,是警告。
夜还很长。杭州的霓虹依旧闪烁,透过窗帘,在我们床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但我却觉得,
我们正被无尽的黑暗,一点点吞噬。美曼在我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轻轻擦掉它,指尖感受到一丝温热。这张美丽的皮囊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和风暴?
2杭州的梅雨天来了。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窗外一片灰蒙蒙。我坐在电脑前,
文档依旧空白。不是没灵感,是注意力无法集中。手机屏幕角落,
那个新出现的图标——个不起眼的蓝色小点,静静躺着。美曼三天前“借”我手机说要自拍,
然后它就在那里了。我点开过,界面简单得像系统自带工具,但权限要求高得离谱。定位,
麦克风,摄像头,通讯录。全开了。美曼的“爱”,正以科技的形式具象化。“周皓,
晚上想吃什么?”美曼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头顶。她刚洗完澡,
栀子花香和湿漉漉的热气包裹过来。“都行。”我尽量让声音自然,“你定。
”她绕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仔细端详:“脸色不好哦,写不出来别硬撑。
”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下唇,眼神温柔,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我扯出个笑:“亏心事就是没按时交稿,
编辑要追杀我了。”“那就让她杀试试。”美曼轻笑,眼神却冷了一瞬。
她最近对我那位从未谋面的女编辑,敌意莫名的大。晚饭是外卖。美曼说她累了。
我们坐在餐桌旁,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雨点敲打玻璃,啪嗒啪嗒。“周皓。”“嗯?
”“你会离开我吗?”她又问了这个的问题。频率从一月一次,变成了一周几次。“不会。
”我扒拉着饭粒。“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离开呢?”她追问,筷子停在半空。“没有如果。
”我抬头,直视她的眼睛,“除非我死了。”她满意地笑了,夹了块最大的排骨给我。
“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可我知道,这问题今晚还会出现,在她半夜醒来,
用指尖描摹我五官的时候。夜里,激情褪去。美曼汗湿的身体贴着我,手指在我胸口画着圈,
一圈,又一圈。“做个标记,”她气息微喘,“下辈子,我凭这个找你。你跑不掉。
”我抓住她的手指,握在掌心。“不用下辈子,这辈子你就拴住我了。
”她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个流浪汉死了。”我身体一僵。“哪个?
”“就是那天,撞到我,说胡话的那个。”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在钱塘江边发现的,
淹死了。”我的心跳猛地加速。那流浪汉虽然疯癫,但看起来身体硬朗。
钱塘江……美曼上周三晚上说去加班,回来快十二点,鞋柜边她的高跟鞋底,
确实沾着暗红色的淤泥。杭州城里,那种土质的地方不多。“哦。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随意应答,“意外吧。”“嗯,警方说是意外。”她翻了个身,
背对着我,“睡吧。”我却睡不着了。铁盒里的身份证,“男友使用说明书”,
现在的定位软件,还有那个死得蹊跷的流浪汉。这些碎片在我脑海里旋转,
拼凑出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图案。美曼的呼吸变得均匀。我悄悄起身,赤脚走到衣柜前。
她的衣柜我很少动,里面井井有条,挂着价格不菲的衣裙。最底层有几个抽屉。我屏住呼吸,
轻轻拉开最里面那个。里面是些不常穿的丝巾、帽子。手指探向最深处,
摸到一个硬硬的方盒。不是之前的铁盒,是个塑料的药盒。打开。里面没有药片,
只有一支小小的透明注射剂,旁边是独立包装的针头。
盒盖内侧贴着一张打印的标签:雄性激素抑制剂。每周一次,皮下注射。
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是美曼的笔迹:“保持美丽,为了皓。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合上盖子,把它塞回原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抑制剂。她一直在用这个。维持着现在的身体状态,
维持着这份在我眼中完美无缺的女性特征。这本身没什么。变性人需要持续激素治疗,
我知道。可那行“为了皓”,却像千斤重担压下来。她的美丽,她的存在,
似乎都成了我责任的一部分。一种令人窒息的关联。回到床上,美曼似乎动了动,
含糊地呓语:“冷……”我把她搂进怀里。她身体微凉,像一块需要捂热的玉。这一刻,
爱意和恐惧像两股绳子,死死绞在一起,勒得我透不过气。第二天,我借口去图书馆查资料,
出了门。离开小区,我刻意坐了几站反方向的公交车,钻进一个繁华的商场。
在熙攘的人群里,我试图感受一点正常的气息。我打开手机,看着那个定位图标。
它安静地亮着,代表着我此刻的位置。我甚至能想象,
美曼此刻可能正看着手机地图上那个代表我的小光点,在这个商场里移动。
一种被监视的屈辱感涌上来。我走进一家咖啡馆,点了杯最浓的美式。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稍微压下了心里的慌乱。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这样被动地待在她编织的网里。
我想起了“男友使用说明书”里的最后一条:“跑。快跑。头也不要回地跑。
”可我能跑到哪里去?而且,真的能跑掉吗?那个流浪汉的下场,像一则阴森的警告。或许,
我需要更了解她。了解那个她拼命隐藏的过去。“张伟”的过去。我拿出随身带的旧笔记本,
连上咖啡馆的Wi-Fi。犹豫了一下,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个名字:张伟。
加上她身份证上的籍贯地,那个她从未详细提及的“小县城”。
搜索结果大多是无关的同名者。我翻了几页,正要放弃,突然在一个本地论坛的陈年旧帖里,
看到一条简短的消息:“XX县一中学生张伟失踪月余,警方悬赏征集线索。
”时间大约是八年前。帖子内容很简单,只说高三学生张伟离奇失踪,家人报案,
警方介入但暂无进展。下面只有几条回复,
大多是猜测孩子是不是离家出走或者被骗进传销了。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失踪?张伟失踪过?
那美曼……她是怎么变成美曼的?我试图点开链接查看详情,却发现网页已经失效。
尝试用更多关键词组合搜索,却再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
仿佛那条帖子只是互联网海洋里一个偶然泛起又迅速沉没的泡沫。我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
感觉空调的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美曼的过去,比我想象的还要迷雾重重。失踪,变性,
全新的身份……这一条路,她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那个铁盒里,除了身份证,
是否还藏着更惊人的秘密?晚上回到家,美曼异常热情。她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还开了一瓶红酒。“庆祝一下。”她笑着给我倒酒。“庆祝什么?”我警惕地问。
“庆祝我们在一起……嗯,五百天!”她眨眨眼。我算了算,时间根本不对。但她兴致很高,
不容我细想。烛光下,她脸颊绯红,眼波流转,美得不可方物。可我看她,
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周皓,”她举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在我身边。
”我碰了碰杯,抿了一口酒。苦涩中带着诡异的甜。饭后,她撒娇让我陪她看电影。
一部老式的爱情片,男女主角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看到煽情处,她靠在我怀里掉眼泪。
我搂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的发梢。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失踪的少年张伟。他当年,
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而身边这个为我流泪的女人,究竟是美曼,
还是张伟一场醒不过来的梦?电影快结束时,我的手机在沙发上震动了一下。
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周先生吗?关于张伟的事,我想和你谈谈。明天下午两点,
龙翔桥地铁站A口见。”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谁?谁发的短信?
我下意识地看向美曼,她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为男女主角的团聚而感动,似乎毫无察觉。
我迅速删掉了短信,手心里全是冷汗。那个隐藏的过去,好像并不甘心一直被隐藏。
它正伸出触角,悄然逼近我的现在。而美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
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皓,你怎么在发抖?冷吗?”3“没事,可能空调开太大了。
”我搪塞着,将她搂得更紧些,仿佛这样就能填补我们之间悄然裂开的缝隙。那一晚,
我睡得极不踏实。梦里反复出现那个流浪汉浑浊的眼睛和癫狂的笑声,
还有钱塘江边模糊不清的人影。惊醒时,天还没亮,美曼蜷缩在我身边,
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睡衣衣角,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心里五味杂陈。这张脸,我爱得真切;但这张脸背后隐藏的故事,却让我心生惧意。
第二天是周一,美曼照常去上班。临出门前,她给了我一个绵长的吻,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周皓,今天在家好好写稿,等我回来。”她顿了顿,
补充道,“别到处乱跑,最近治安好像不太好。”我心头一凛,面上却笑着点头:“知道,
我能跑哪儿去。”门关上,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走到窗边,看着美曼的车驶出小区,
汇入早高峰的车流。然后,我立刻回到客厅,拿起手机。
那个定位软件的小蓝点依然固执地亮着。我尝试长按,想要卸载它,
却发现它被设置了设备管理器权限,无法常规卸载。一种被囚禁的感觉油然而生。下午两点,
龙翔桥地铁站A口。那个邀约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去,还是不去?理智告诉我,
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或者至少会打开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无法控制的麻烦。但内心深处,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对真相的渴望,又驱使着我。美曼的过去,
那个“张伟”的经历,像迷雾一样笼罩着她,也笼罩着我们的关系。不了解这些,
我总觉得脚下是空的,随时可能坠落。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上午我对着电脑,
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食不知味。一点,一点一刻,
一点半……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最终,在一点四十分,我抓起一件外套,出了门。
我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地铁。一路上,我不断观察四周,既怕看到美曼的身影,
又觉得她无处不在。那个定位软件像一只眼睛,时刻盯着我。龙翔桥站是换乘大站,
人来人往,异常拥挤。我站在A出口附近,看着时间跳到两点整。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近我,他个子不高,帽檐压得很低,
看不清脸。“周先生?”声音低沉沙哑。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别问我是谁。
”他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是关于张伟的。
看了你就明白了。”他说完,转身就要混入人群。“等等!”我急忙想拉住他,
“是谁让你来的?”但他动作极快,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人流中。
我手里捏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站在原地,感觉像做了一场梦。我没有立刻打开信封。
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的东西可能会打败我的一切。我把它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
紧紧捂着,像捂着一颗定时炸弹。然后,我匆匆离开地铁站,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绕道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找了个最角落的长椅坐下,确认四周无人注意后,
我才颤抖着撕开了信封的封口。里面是一叠照片和几张打印的A4纸。照片有些模糊,
像是偷拍。第一张,是一个穿着旧校服的清瘦少年,站在一所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学校门口,
眼神怯懦,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迷茫。那是年轻时的“张伟”,和美曼身份证上的照片一致,
但更真实,更有生活气息。第二张,是同一个少年,被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堵在巷子里,
脸上带着淤青。第三张,背景似乎是一个简陋的医院走廊,少年低着头,身影单薄。
我的心揪紧了。继续往下看。后面的照片,开始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他看起来有些权势,出现在不同的场合,有时和学校领导模样的人交谈,
有时出现在张伟家那看起来贫寒的门口。张伟看这个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憎恨?
打印纸上的内容更让我心惊。那是一份残缺的新闻报道复印件,日期是八年前,
来自张伟老家那个小县城的地方报纸。标题是:“高三学生张伟疑遭长期霸凌后失踪,
警方介入调查”。报道内容简述了张伟在校期间可能受到同学排挤和欺凌,
然后于某日晚自习后离奇失踪,警方已立案侦查,但线索寥寥。
报道旁边附了一张张伟的登记照,就是那个清瘦的少年。另一张打印纸,
则记录着几笔银行转账记录,金额不小,汇款人名字被刻意涂黑,
收款人是一个叫“李秀兰”的女人。备注里写着“医疗费”、“补偿款”等字样。
李秀兰……我记得美曼提起过,她母亲早逝,名字好像就是……李秀兰!最后,
是一张便签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字:“张伟的失踪,并非意外。有人希望他永远消失。
现在的美曼,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小心你身边的人。”“他们”?创造?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无法思考。美曼的变性,难道不是自愿的选择,
而是……某种交易或强迫的结果?那个出现在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是谁?“他们”又是指谁?
这些信息碎片像无数块拼图,但我完全看不到全貌,反而被它们尖锐的边缘割得生疼。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美曼不仅仅是对我隐瞒了过去,她整个人生,
可能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无法言说的痛苦之上。那个流浪汉认出她,喊她“假女人”,
然后他就“意外”淹死了……这仅仅是巧合吗?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可怕的猜测,更是因为一种无力感。我自以为爱着美曼,了解她的全部,
却原来,我连她冰山一角都未曾触及。我必须知道更多。我必须查清楚。
我把所有材料重新塞回信封,小心藏好。然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好情绪,
才起身往家走。回到家时,已是傍晚。美曼竟然已经回来了,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餐桌上摆着几道我爱吃的菜。“回来啦?”她笑着迎上来,接过我的外套,很自然地挂起来,
“下午写作顺利吗?我看你不在家,还以为你出去找灵感了。”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但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试探。她是不是已经通过定位软件,知道我去了龙翔桥?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嗯,去图书馆查了点资料,后来在楼下咖啡馆坐了一会儿。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窝,
嗅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想你了,所以就早点回来了。
”美曼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拍拍我的手:“肉麻。快去洗手,吃饭了。
”晚饭时,她格外温柔,不停地给我夹菜,讲她公司里的趣事。但我却觉得,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墙。我一边应付着她的谈话,一边观察着她。她的笑容依旧明媚,
眼神却偶尔会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深沉而复杂的东西,像是悲伤,又像是警惕。“皓,
”她忽然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会原谅我吗?”又来了。这个问题,但这次,我有了不同的理解。
它不再仅仅是关于隐瞒变性身份,可能指向更沉重、更黑暗的东西。我握住她的手,
看着她的眼睛:“那要看是什么事。但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这句话半真半假。
我真的想和她一起面对,但我也需要知道,我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美曼的眼圈微微红了,
她低下头,轻声说:“周皓,你真好。”夜里,我假装睡着。美曼果然又悄悄起身。但这次,
她没有只是描摹我的五官。我眯着眼,看到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我的电脑。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她操作得很熟练,似乎在检查什么。然后,
她又走到我挂外套的地方,在外套口袋里仔细摸索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我把那个信封藏在了公园长椅下一个隐蔽的缝隙里,打算明天再去取。
她似乎没找到什么,松了口气,回到床边,静静地看了我很久。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
带着一丝凉意。那一刻,我在她眼中看到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你是我的,周皓。”她如同咒语般低声说,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谁也不能。”我紧闭双眼,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直到她重新躺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才敢慢慢放松身体。杭州的夜,透过窗帘缝隙,
洒进微弱的光。我看着身边熟睡的美曼,这个我爱着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她的秘密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也正在将我越缠越紧。
那个陌生人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小心你身边的人。”我身边的人……除了美曼,还有谁?
这场看似甜蜜的爱情,底下竟是如此暗流汹涌。而我,已经踏入了漩涡中心,无法抽身了。
下一步,我该怎么做?是继续探寻那危险的真相,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享受这表面平静却可能虚假的幸福?4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在美曼面前,
我努力扮演着那个风趣幽默、略带痞气的周皓,讲着无伤大雅的荤段子,
接受她愈发密集的亲吻和拥抱。但每当她转身,或是夜深她熟睡后,
一种冰冷的审视便会浮上心头。我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试图从那些日常的细节里,
剥离出属于“张伟”的痕迹,或是那个神秘“他们”的影子。那个信封里的内容,
我几乎能背下来。被霸凌的清瘦少年,看似关切实则透着诡异的中年男人,
数额不小的转账记录,还有那句“有人希望他永远消失”。这些碎片拼凑出的,
绝不是一段愉快的过往。美曼,或者说张伟,究竟是如何从那个小县城的困境中,
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在杭州职场光芒四射的女性的?那个流浪汉的死亡,真的只是意外吗?
“皓,你最近好像很容易走神。”美曼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我们正在吃晚饭,
她做的糖醋排骨,色泽诱人,我却食不知味。“啊,可能是新小说卡壳了,编辑催得紧。
”我扯了扯嘴角,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美曼放下筷子,
绕过餐桌走到我身边,双手从后面环住我的脖子,下巴抵在我头顶。“别太累了,
”她的气息吹拂着我的发丝,“要是写不出来,我养你啊。”这话她以前也常说,
带着玩笑和撒娇。但此刻,听在我耳中却有了别的意味。养我?
用那些来历不明的“补偿款”吗?还是用她如今看似光明正大赚取的薪水?我甚至开始怀疑,
她设计总监的身份,是否也和她蜕变一样,是“他们”安排的一部分?
“那我不成吃软饭的了?”我勉强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放心,
你男人还没那么没用。”“在我心里,你最有用了。”她轻声说,
语气里带着一种让我心惊的依赖。夜里,激情过后,美曼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睡去,
而是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我,眼神亮得异常。“周皓,我们结婚吧。”我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要停止跳动。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她的脸在光影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点惊喜。“就是突然想了。
”她伸出手指,沿着我腹肌的轮廓轻轻划动,“我想和你有个家,一个真正的家。生个孩子,
或者养只猫狗,每天一起吃饭,看电视,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普通夫妻。
这个词像针一样扎了我一下。我们之间,横亘着性别、谎言、可能还有无法言说的罪孽,
何来普通?“好啊。”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等我这部小说写完,拿到稿费,
我们就去挑戒指。”我必须稳住她。在弄清楚一切之前,我不能让她察觉我的怀疑和动摇。
那个“男友使用说明书”的最后一条,“跑”,像最终的警告,但我现在无处可逃,
也不能逃。美曼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她俯身吻我,这个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深情。
然后,她像只餍足的猫,蜷缩在我身边,很快睡着了。我睁着眼,直到天色发白。结婚?
在真相大白之前,这简直是个荒诞的笑话。但我隐隐有种预感,美曼提出结婚,
或许并非全然出于爱,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捆绑,
一种试图将我和她彻底绑在同一艘可能正在沉没的船上的方式。第二天,
我借口要去见个朋友讨论小说素材,再次出了门。我径直去了那个藏匿信封的小公园。
确认四周无人后,我取出信封,将里面的东西再次仔细查看。
我的目光定格在那几张银行转账记录上。收款人李秀兰,是美曼的母亲。汇款人名字被涂黑,
但汇款账户的银行代码依稀可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或许,
我可以从这些转账记录入手?虽然汇款人信息被隐藏,但通过银行代码,也许能查到点什么。
我知道这很冒险,可能触碰到美曼绝不允许我踏足的禁区,甚至可能引来“他们”的注意。
但坐以待毙,被无尽的猜测和恐惧吞噬,更让我无法忍受。我找了个僻静的网吧,
开了一台机器。利用自己写小说时锻炼出的信息搜集能力,我开始尝试追踪那个银行代码。
过程并不顺利,很多信息并非公开可查。几个小时过去,我一无所获,心情愈发烦躁。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一个偶然的链接,跳转到了一个本地商业论坛的旧帖。
帖子内容是关于几家小型信贷公司的讨论,其中提到一家名为“鑫荣财务”的公司,
其合作银行的代码,竟然与我手中记录上的代码吻合!“鑫荣财务……”我默念着这个名字,
听起来就像个不太正规的民间借贷公司。会是“他们”操控的机构吗?
那个出现在照片里的中年男人,会不会与这家公司有关?
我尝试搜索“鑫荣财务”的更多信息,但网上资料寥寥,只有几个旧地址和电话,
看起来业务并不活跃,甚至可能已经倒闭。其中一个地址,
就在杭州城西的一个老旧写字楼里。线索似乎又断了。但那个地址,
像鬼火一样在我脑海里闪烁。去,还是不去?理智告诉我,这可能是陷阱,是徒劳,
甚至可能带来危险。但一种强烈的、近乎自毁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需要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会摧毁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离开网吧时,天色已近黄昏。我打开手机,
那个定位软件的小蓝点依然坚挺。美曼一定知道我去了哪里,但奇怪的是,
她今天并没有发消息或打电话来问。这种反常的安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我回到家,
发现美曼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她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
明明灭灭。“回来啦。”她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嗯。”我换着鞋,
尽量表现得正常,“和朋友聊得久了点。”“什么朋友?”她问,语气平淡,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一个写悬疑小说的哥们,找他取取经。”我早已想好说辞。
美曼没再追问,她放下手机,走到我面前,轻轻抱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胸口。“周皓,
”她闷闷地说,“我只有你了。”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像假装。这一刻,
她不再是那个强势、偶尔疯癫的病娇女友,更像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我的心软了一下,
但信封里那些照片和资料,还有钱塘江边流浪汉的尸体,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这点心软淹没。“我知道。”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我感到一阵虚脱。这或许是我对她说过的最大的谎言。晚饭后,
美曼早早睡下,似乎真的很疲惫。我则毫无睡意,电脑屏幕上,
那个“鑫荣财务”的地址不断在我眼前闪现。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我悄悄起身,
穿上外套,决定去那个地址看一眼。哪怕只是确认一下那家公司是否还存在,
或者周围有什么异常,也能让我稍微安心,或者……更加不安。我没有开车,打了辆出租车。
城西那片区域相对老旧,晚上行人稀少。按照地址,我找到了一栋灰扑扑的写字楼,
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门口保安亭亮着灯。
“鑫荣财务”的牌子还挂在四楼的一个窗户下面,但窗户本身漆黑一片,
看起来确实像已经搬走或者倒闭了。我在马路对面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既失望,
又隐隐松了口气。或许,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就在我准备离开时,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写字楼门口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下了车,
快步走进楼里。虽然距离有点远,灯光也昏暗,但那个男人的侧影轮廓,
竟然与我信封照片里那个出现在张伟家附近的中年男人有几分相似!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我下意识地缩进旁边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男人进去没多久就又出来了,
手里似乎多了一个文件袋。他上车前,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借着车灯的光,
我看清了他的脸——没错,虽然比照片上老了一些,但确实是他!黑色轿车迅速驶离。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这家“鑫荣财务”果然有问题!它没有真正消失,至少,
与它相关的人还在活动。而这个人,与美曼的过去有着直接的联系。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的脸和美曼哭泣的模样。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美曼的变性,
是自愿的选择,还是……与这些转账和这个神秘男人有关的某种交易?走到小区门口时,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但当我推开家门,
却发现客厅的灯亮着,美曼就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冰。
她手里,拿着我的手机。屏幕亮着,正显示着那个定位软件的界面。5“周皓,今天晚上,
你到底去了哪里?”美曼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深夜客厅里凝固的空气。
她晃了我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定位软件的界面,
地图中心点清晰地标在城西那片老旧写字楼附近,
与我所说的“朋友家”南辕北辙[图 5]。我喉咙发干,大脑飞速旋转,
试图在下一秒内编织出一个能自圆其说的谎言。但美曼的眼神,
那种洞悉一切又带着巨大失望和隐隐疯狂的眼神,让我所有急中生智的念头都冻结了。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去见了个人。”“谁?”她步步紧逼,
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我。拖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却让我感到步步紧逼的压力。“一个……提供素材的人。”我艰难地维持着谎言的骨架,
“我新小说需要一些关于……民间借贷的背景。”这个借口蹩脚得让我自己都想发笑,
但慌乱之中,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与“鑫荣财务”稍微能扯上点关系的说辞。
美曼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仰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特别黑,深不见底。
“什么样的素材,需要你半夜三更,跑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见面?
”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而且,你的手机,为什么在那边停留了将近一个小时?
什么素材要聊那么久?”她连时间都精确掌握了。我后背渗出冷汗。那个定位软件,
不仅暴露了我的位置,还记录了我的停留时长[图 5]。“聊得比较深入……后来,
后来就在附近走了走,找找感觉。”我词穷了,眼神开始闪烁。美曼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段时间里,客厅静得可怕,
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我的急促,她的平稳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力度。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让我呼吸困难。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突然,
她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明媚娇憨的笑,而是一种带着苦涩和了然的轻笑。“周皓,
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右手的拇指会不自觉地抠食指的侧面?”她轻轻地说,
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下意识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才发现右手拇指确实正用力地掐着食指,
指甲留下了深深的印痕。这个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竟被她如此清晰地洞察。
一股无力感和羞愧感席卷而来。在她面前,我像个透明人,无所遁形。“算了。
”美曼忽然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疲惫。她眼中的冰冷和锐利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哀伤和脆弱。她走上前,伸出手,不是打我,也不是摔东西,
而是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胸口。“我不问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周皓,我累了。我真的好累……我只有你了,你别骗我,好不好?就算你要去找别的女人,
你也……你也别用这种谎话来骗我。”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这次不是假装,
是真实的、无法抑制的颤抖。泪水迅速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料,温热一片。这一刻,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罪恶感、怜惜、爱意、以及那份始终无法驱散的恐惧,
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撕裂。她把我所有的异常行为,归结到了最俗套的原因——出轨。
这反而让我更加难受。我抬起手,僵硬地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别的女人,
”我低声说,这句话至少是真实的,“美曼,没有别人。”“那你去那里干什么?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句“我去查你的过去”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信封里那些照片,那个中年男人警惕的脸,
还有“男友使用说明书”上“跑”的警告,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坦白的冲动。真相的代价,
可能是我和美曼都无法承受的。“对不起。”我最终选择了道歉,避重就轻,“是我不好,
我不该瞒着你。以后……不会了。”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尝到咸涩的泪水的味道。
美曼没有再追问。她只是更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将自己嵌进我的身体里。“周皓,
我们离开杭州吧?”她突然说,“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就我们两个人。
”这个提议如此突然,又如此契合我内心深处那个“跑”的念头。但我立刻意识到,
这不可能。那个“鑫荣财务”和与之关联的“他们”,既然能在杭州找到我,
难道去了别处就找不到了吗?更何况,美曼的过去,
是她无论逃到哪里都无法真正摆脱的阴影。“怎么突然想离开?”我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工作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我可以辞职!”她急切地说,“工作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你最重要。我很害怕,周皓,
我总觉得……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的眼神里再次浮现出那种我见过的、深沉的恐惧。我无法答应她,
也无法告诉她我害怕的是同一件事,但根源不同。我只能安抚地抱着她,说:“别胡思乱想。
没事的,有我在。”那天晚上,我们相拥而眠,像两只在暴风雨中互相取暖的动物。
但彼此心里都清楚,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已经悄然加深。信任像一面出现了裂痕的镜子,
勉强拼凑在一起,却再也映不出完整的影像。接下来的几天,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美曼不再追问那晚的事,对我甚至比以前更加温柔体贴。但她看我的眼神里,
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不安。她更加频繁地确认我的行踪,
有时我仅仅是下楼扔个垃圾时间长了一点,她的电话就会打过来。而我,
则陷入了更深的矛盾和焦虑中。那个装着张伟过去秘密的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着我的良知。我知道,窥探美曼的隐私是错的,但知晓了那一角黑暗后,
装作一无所知地继续生活,同样让我备受煎熬。我再次偷偷去了那个公园,取出信封,
反复查看那些照片和资料。那个名叫“李秀兰”的女人,美曼的母亲,
她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是知情者,还是仅仅是被动接受“补偿款”的受害者?
一个念头冒出来:也许,可以从美曼的母亲那里找到一些线索?虽然美曼说她母亲早逝,
但那张转账记录显示,至少在几年前,李秀兰还活着,并且接收着汇款。这很冒险,
无疑是直接踩踏美曼划下的最危险的红线。但似乎,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近真相的、相对直接的途径。我利用写小说的便利,
尝试在网上搜索“李秀兰”的信息,结合张伟老家的县城名称。信息寥寥,
mostly 是一些同名的无关信息。正当我一筹莫展时,
我忽然想起信封里那份残缺的旧报纸报道。报道的版面上,似乎印有报社的名称和联系方式。
或许,可以从这家报社入手?虽然事情过去八年,
但当地报社或许还会留存一些当时的采访记录或档案。这是一个更加渺茫的方向,
但就像在黑暗中看到的一丝微光,我忍不住想抓住它。我记下了报社的名字,
开始寻找联系方式。与此同时,美曼提出的“离开杭州”的念头,似乎并非一时冲动。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浏览其他城市的房产信息和招聘网站,甚至有一次吃饭时,
认真地问我:“周皓,你觉得成都怎么样?听说那边生活节奏慢,好吃的也多。”我敷衍着,
心里却警铃大作。她似乎真的在筹划离开。是因为感觉到了危险逼近,
还是想彻底切断我与她过去可能产生的一切联系?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状态下,一个周末的下午,美曼接到一个电话。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拿着手机走进了阳台,并拉上了玻璃门。我坐在客厅,
假装看书,眼角余光却留意着阳台上的她。她背对着我,通话时间不长,
但她的肢体语言显得有些紧张,偶尔抬手梳理头发,那是她感到不安时的小动作。
通话结束后,她又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才走进来,脸色已经恢复平静。“谁的电话?
”我装作随意地问。“哦,一个难缠的客户,没事了。”她笑了笑,走过来靠在我身上,
“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她的回答天衣无缝,但我却无法相信。那个电话,
绝对不寻常。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电话,或许就与那个“鑫荣财务”,
与那个中年男人,与美曼想要逃离的“不好的事情”有关。风暴,似乎真的要来了。
而我和美曼,正被越来越紧地卷向风暴的中心。6美曼接完那个神秘电话后,
表现得出奇平静。她甚至哼着歌,挽着我的手,
兴致勃勃地讨论晚上要去哪家新开的杭帮菜馆。但我能感觉到,她挽着我的手,
比平时更用力些,指尖微微发凉。“刚才谁的电话?”我故作随意地再次问道,
目光扫过她看似无懈可击的侧脸。“不是说了嘛,一个麻烦的客户,已经搞定了。
”她转过头,对我嫣然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别管工作了,想想待会儿吃什么,
我饿坏了。”她的笑容太完美,太自然,反而让我心里的疑窦疯狂滋生。那个客户是谁?
为什么能让她瞬间紧张,又迅速“搞定”?“搞定”意味着什么?
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钱塘江边那个流浪汉肿胀的尸体。晚饭时,美曼谈笑风生,
比平时话更多,不断给我夹菜,讲她公司里的趣闻轶事。她似乎在用这种过分的热情,
填补某个看不见的空洞,或者,试图掩盖某种不安。我配合地笑着,应和着,
味蕾却如同失灵,满桌精致菜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周皓,”她忽然放下筷子,托着腮,
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等我们离开杭州,找个靠海的小城市好不好?每天都能看到海,
听着潮声入睡。”“好啊。”我应着,心里却想,大海或许也洗不清某些过往的淤泥。
“那就说定了!”她开心地拍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但那一刻,我在她眼底深处,
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近乎决绝的光芒。回到家,美曼似乎有些疲惫,早早洗漱睡下。
我躺在黑暗中,耳畔是她均匀的呼吸声,眼睛却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那个报社的名字在我脑海里盘旋——《xx县讯》,张伟老家那份地方报纸。第二天,
我趁着美曼上班,再次尝试联系。经过一番周折,我谎称是张伟的远房表亲,
试图寻找当年失踪案的更多信息,终于通过报社一位老编辑,
联系上了当年负责报道此案的记者,一位姓王的老先生。电话接通,
王记者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和当地的口音。当我提到“张伟失踪案”时,他沉默了片刻,
似乎在回忆。“那个孩子啊……印象很深。”王记者叹了口气,“案子很蹊跷,
当时闹得也不小,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不了了之?”我的心提了起来,“为什么?
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线索?”王记者苦笑一声,“一开始是有线索的。有同学反映,
张伟在校期间长期受到几个校霸的欺凌,起因好像是他……性格比较内向阴柔,长得又清秀,
被那些人嘲笑是‘娘娘腔’、‘变态’。
”“欺凌……”我想象着那个清瘦少年被堵在巷子里的画面,胸口一阵发闷。“嗯。而且,
我们当时查到,带头欺凌他的那个学生,家里有点背景,父亲好像是在本地搞……嗯,
类似小额贷款那种生意的。”王记者的话语有些含糊,但我立刻想到了“鑫荣财务”。
“后来呢?”我追问,声音不自觉地绷紧。“后来?
就在我们想去深入调查那个学生家庭背景的时候,上面突然下了指示,
说这个案子要‘冷处理’,不要扩大影响。再后来,张伟的母亲,叫李秀兰是吧?
她突然改口了,说孩子可能是自己压力大离家出走了,不再追究学校和其他人的责任。
案子就这么悬着了。”“李秀兰改口?”我想到那些数额不小的转账记录,
“她当时……有没有收到什么……补偿?”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半晌,
王记者压低了声音:“小伙子,你既然是亲戚,我也不瞒你。当时是有些风言风语,
说张家拿到了一笔钱,数目不小。但具体怎么回事,没人说得清。不过,
有件事更怪……”“什么事?”“张伟失踪后大概一年多吧,有人传言,
在省城一家……那种专门做身份变更的私立医院附近,见过一个长得很像张伟的年轻人,
但打扮……完全是女孩子样子。”王记者顿了顿,“当然,只是传言,做不得准。唉,
那孩子,也是可怜……”挂了电话,我浑身冰凉,久久无法动弹。王记者的话,
像一块块拼图,与我手中的照片和资料吻合了。长期霸凌,背景特殊的校霸家庭,
来自上面的压力,母亲突然改口和可能的封口费,以及……指向变性的传言。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张伟的“失踪”,很可能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
而是在某种巨大压力甚至胁迫下,被迫离开原有生活轨迹,
并通过变性“变成”另一个人——美曼。那个出现在照片里的中年男人,
很可能就是校霸的家长,用钱和权势摆平了这件事,并“安排”了张伟的消失和重生。
而美曼,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多少痛苦和恐惧?她对过去的绝口不提,
她那病态般的占有欲和安全感缺失,是否都源于这段被暴力、交易和巨大变迁撕裂的青春?
那个流浪汉,或许是无意中认出了她,喊破了她的秘密,从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美曼那晚鞋底的江边淤泥,真的是巧合吗?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我对美曼的感情,
在巨大的震惊、怜悯和愈发强烈的恐惧中,剧烈地摇摆着。晚上美曼回来时,
我带她去吃了她最喜欢的火锅。热腾腾的蒸汽氤氲中,她笑得开心,不断给我夹肥牛、虾滑。
我看着她的笑脸,脑海里却交替浮现着那个清瘦怯懦的少年张伟和眼前明媚动人的美曼。
“美曼,”我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状似无意地问,“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美曼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小时候?就那样呗,普通小孩,
调皮捣蛋。”“有没有被人欺负过?”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她的笑容淡了些,
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一丝探究:“怎么突然问这个?”“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我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涮着一片毛肚。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用一种近乎淡漠的语气说:“没有。我小时候很厉害,没人敢欺负我。”她在撒谎。
我知道。那个被堵在巷子里、眼神怯懦的少年,此刻在我心中无比清晰。这一刻,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美曼之间,横亘着的不仅是性别和过去的秘密,
还可能牵扯着更黑暗、更血腥的真相。那个“男友使用说明书”上的“跑”,
或许不仅仅是情感上的警告,更是生存的提醒。而我,是该继续深挖这足以吞噬一切的真相,
还是该听从本能,带着这满腹的疑惧和未消的爱意,远远逃离?火锅的热气熏得我眼睛发酸。
美曼似乎察觉到我情绪不对,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温热。“周皓,你怎么了?
手这么凉。”我反手握紧她的手,仿佛抓住唯一的热源,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正从我们交握的指尖,蔓延至全身。7接下来的几天,杭州的雨下个不停。
阴郁的天气像极了我的心境。面对美曼,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体贴。
我帮她晾晒被雨水打湿的风衣,在她加班晚归时煮好热粥,听她抱怨工作中的琐事,
然后在她靠过来索吻时,给她一个看似毫无芥蒂的回应。但我知道,
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审视和怜悯。
当她又一次在深夜醒来,用指尖颤抖地描摹我的眉眼,喃喃说着“别离开我”时,
我感受到的不再仅仅是病娇的压迫,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源自过往伤痛的恐惧。
她似乎在害怕失去我,更害怕我窥见那份她拼命掩藏的、名为“张伟”的耻辱与痛苦。
我必须更小心。那个“鑫荣财务”和与之关联的“他们”,像隐在暗处的毒蛇。
我不能再贸然去城西那边,也不能再轻易通过网络搜索敏感信息,我担心会被察觉。
美曼手机里那个定位软件,以及她对我行踪异乎寻常的敏感,都像是一道道警戒线。
但我没有停止。一种混合着责任感、爱意和近乎自毁般好奇心的冲动,推着我继续向前。
我想起了信封里那份旧报纸报道上的报社联系方式——《xx县讯》。或许,
我可以尝试用更隐蔽的方式联系他们。我买了一部不记名的预付费手机卡,
找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公共电话亭。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潮湿尘土的气味。
拨通《xx县讯》的电话时,我的手心有些汗湿。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
我说我想查询一份大约八年前的旧报纸内容,关于一所中学的学生失踪案。
她让我留下了预付费手机的号码,说需要查询档案,有消息会回复我。
等待回复的日子煎熬而漫长。美曼似乎察觉到我心不在焉,
但她把这种“疏离”理解成了我可能对她“厌倦”的前兆。她的反应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加倍的努力“讨好”和更严密的“控制”。她开始更频繁地给我发消息,
内容从“午饭吃了什么”到“刚才在办公室和哪个同事说了话”,事无巨细。
她甚至在我电脑上偷偷安装了远程监控软件我后来偶然在系统进程里发现的,
以便随时查看我在写什么、看什么。
查阅大量关于“校园霸凌”和“身份认同”的心理学科普文章我确实在为新小说积累素材,
但此刻更像是一种掩饰时,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晚上做了一桌极其丰盛的菜,
吃饭时却几乎没动筷子,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周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她突然问,声音很轻。我心里一紧,面上却故作轻松地给她夹了块鱼:“说什么傻话,
你哪里奇怪了?是我最近找素材,脑子有点乱。”“哦。”她低下头,
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那些……被欺负的人,很可怜,对吧?”“嗯,很可怜。
”我看着她低垂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那个被堵在巷子里的少年张伟的影子,又一次重叠在她身上。就在这时,
那部预付费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内容简短:“您查询的报道相关资料已找到部分,如需查阅,可至本报社档案室预约。
”机会来了!我的心猛地一跳。但如何去往那个距离杭州数小时车程的小县城,
而不引起美曼的怀疑,成了最大的难题。直接出差?我最近并没有需要外出采访的选题。
突然的旅行?更显得可疑。就在我绞尽脑汁想办法时,
美曼却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那天晚上,她接完一个电话后,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慌乱。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美曼,怎么了?”我担心地问。她停下脚步,看向我,嘴唇翕动了几下,
才艰难地说:“皓……我……我母亲那边,出了点事。老家的亲戚打电话来,
说她……她病得很重,可能……可能不行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但仔细听,那哽咽背后,
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恐惧,而非纯粹的悲伤。我愣住了。李秀兰?那个收款人李秀兰?
她还活着,而且病重?这太突然了。“在哪个医院?我陪你回去看看。”我立刻说。
这或许是天赐的契机,既能合情合理地前往美曼张伟的老家,又能有机会接触到她母亲,
那个可能知晓部分真相的关键人物。“不!不用!”美曼的反应异常激烈,她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你别去!那边……那边情况很复杂,亲戚们也很难缠,
我不想你被卷进去。我……我自己回去处理就好。”她的拒绝如此果断,更印证了我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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